孙宋往事

1987年6月13日，在中国福利会少年宫礼堂举行的中国福利会成立49周年的庆典上，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中国福利会顾问、美籍专家耿丽淑接过了上海市公安局颁发给她的“永久居留证书”。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上海向外国人颁发的第一份永久居留证书，这份特殊荣誉，耿丽淑当之无愧。

1896年3月6日，耿丽淑出生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匹兹堡附近的一个德裔农村家庭，本名塔丽莎·格拉克（Talitha Gerlach），父亲是一位牧师。1926年9月，她由美国基督教女青年会委派到中国工作。耿丽淑追求民主，关注社会，关注民生，到中国不久便涉足中国革命事业。

1938年，耿丽淑成为保卫中国同盟上海分会的骨干力量，担任秘书工作，组织援助新四军，并为保盟和宋庆龄传递重要信件，在上海分会中坚持战斗到只剩她一个人。抗战胜利后保盟迁至上海并改名为中国福利基金会，耿丽淑担任执行委员，其间代理过近一年总干事。被迫返回美国后，她参加了美国援华会的工作。美国援华会转入反动立场后，耿丽淑与爱泼斯坦等人退出美国援华会，于1949年4月在纽约正式成立中国福利呼吁会，并担任理事会主席。（详见“回望1949 为新中国奋斗：栉风沐雨 力助中国福利呼吁会”）1952年，由于耿丽淑在美国遭受“麦卡锡主义”迫害，宋庆龄帮助她秘密来到中国，并安排在中国福利会工作，直到1995年去世。从抗日战争时期一直到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耿丽淑为宋庆龄领导的事业服务长达近60年，是宋庆龄最为信赖并保持终生友谊的外国友人之一。

一、初涉中国革命

耿丽淑1926年来到中国后，经上海北上去北京学习汉语。1927年，北方军阀张作霖在处决共产党嫌疑犯，要杀鲍罗廷夫人以儆效尤，耿丽淑和女青年会的一个同事掩护了鲍罗廷夫人逃跑，直到她取道天津离境。1928年，耿丽淑被调往山东基督教女青年会，在济南工作。

1929年5月28日，宋庆龄从德国取道苏联回国，参加孙中山先生的国葬，从北平的西山迎灵柩到南京中山陵。耿丽淑专程从济南赶到南京，在人潮拥挤的长江南岸中山码头一带，她隔着人山人海远远地看到端庄娴雅的宋庆龄站在威胜号军舰舰首，也算目睹了这位中国杰出女性的风采。

1930年，耿丽淑回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师范系学习。

1932年耿丽淑被调往上海。1934年任上海基督教女青年会学生部主任干事，和邓裕志、利尔·哈斯（中文名夏秀兰）一起在工人居住区小沙渡路三合里开办女工夜校。这年秋天，耿丽淑参加了路易·艾黎和汉斯·希普组织的政治学习小组，当时她并不知道这个小组是由宋庆龄建议发起的。耿丽淑参加政治学习小组后，总是有一些进步团体和共产党员要求她提供帮助和掩护。

1935年11月的一天晚上，宋庆龄得知红军长征胜利到达陕北的喜讯，于当晚带着香槟和白兰地，去新西兰友人路易·艾黎家，同艾黎及其他几位国际友人一起，举杯相庆，为人民的胜利干杯。这些国际友人都是参加政治学习小组的朋友们，不巧耿丽淑回美国探亲错过了。路易·艾黎事后告诉耿丽淑，宋庆龄曾特意问起耿丽淑，并说她做的事情正是宋庆龄所希望于她的，直到这时耿丽淑才知道政治学习小组从成立伊始都是由宋庆龄亲自指导的。

1937年八一三事变后，耿丽淑与金仲华、邓裕志等创办了难民收容所、伤兵救护站，组织教会大学学生上前线慰问抗日将士，开展义卖活动。

二、投身中国抗日运动

1938年6月14日，宋庆龄在香港创办保卫中国同盟，随后派吴大琨赴上海与耿丽淑联系。1938年冬天，吴大琨带着宋庆龄的亲笔信从香港秘密赴沪找到耿丽淑。宋庆龄在信中称呼她为“我的朋友”，问她有没有得到朋友们的消息，叮嘱她租界有“狼”，要小心，最后说来人是可以信赖的朋友，委托他作为代表来面议要事的。吴大琨介绍了保卫中国同盟的性质，然后转达了宋庆龄的设想——在上海建立保盟分会，接应国外救援物资，并将物资转运新四军皖南军部，请耿丽淑参加筹备。

“孤岛”上海在客观上成为新四军取得人力、物力、财力支援的主要根据地。从上海运输物资去新四军驻地很不容易，大都通过邮局里的内线关系设法转运出去，而邮局里也只有两三个进步人士可以委托。一般做法是将包扎好的、已经检查过的邮包在下班后打开，把药品、器械、食品等急需物资放进去，请邮局同志以邮包形式护送出上海。分会两批赴新四军慰问团带去手术器械、药品、食品、被服等，同耿丽淑、王纪华、吴大琨等竭尽全力分不开，也同国际友人与上海人民的捐助息息相关。保盟上海分会是热心抗日的中外人士的共同体，耿丽淑回忆说：“有很多同志和外国朋友在工作，这是由于在许多场合以我们外籍人员面目出现更为合适，可以起到中国人自己起不了的作用。”上海分会还曾请教会医院的一位医生朋友帮助，将药品从上海带到九江，再转运去新四军驻地。

后来上海分会的其他四位核心成员被捕、牺牲或因故离开，只剩下耿丽淑一人。耿丽淑的工作任务更艰巨，但她毫不惧怕海关码头有日本特务，经常秘密地给香港的宋庆龄传递秘密信件。每当香港来上海的美国“总统号”轮船到达时，她机灵地扮作接客者混入人群登轮投递，并及时取得邮船带来的宋庆龄最新指示。通过这种方式耿丽淑为宋庆龄进行“信件走私”，报告募捐救济情况，基本上是每周一次。她还冒着风险储存国外寄来的捐款和物资，以待时机转运。虽然她因外国人的身份得以幸免于难，但保盟分会已名存实亡了，耿丽淑也于1940年秋回国。

回美国之前，1940年秋，耿丽淑终于在香港西摩道21号保盟总部与宋庆龄会面，这是她们第一次相见。宋庆龄亲自出门迎接耿丽淑，把她领进房间。由于已有的工作联系，她们一见如故，谈了许多许多。从言谈中，她们有了更多的了解，彼此增进了友情。回到美国后，耿丽淑依旧经常保持与保盟的联系。她通过讲演活动，宣传中国人民抗日救国的情况，为中国人民募捐。还担任美国社会服务工作者工会主席。1941年秋，耿丽淑本已订好回中国的船票，但由于日本对中国形成包围圈，随后偷袭珍珠港，并向香港发动进攻，她回中国的路被卡断了。

三、协助中国福利基金会工作

1945年11月，耿丽淑同爱泼斯坦、陆懋德、斯诺、史沫特莱等人一起，参加了美国进步民间组织“民主远东政策委员会”，反对美国政府支持蒋介石、干涉中国内政。

1946年7月，耿丽淑如愿来到上海，继续在女青年会工作。这时，保盟已于1945年11月迁至上海并改名为中国福利基金会，宋庆龄马上邀请她加入，担任执行委员。1947年初，中国福利基金会总干事谭宁邦请假回国，耿丽淑被推上了代理总干事的职位，处理福利基金会的日常工作。

四、宋庆龄积极筹措耿丽淑来华

50年代初期的美国，“麦卡锡主义”盛行，耿丽淑也是受害者之一。她因为大谈中国革命，而被视为共产主义者。当耿丽淑陷入危险时，在地球的这一边，宋庆龄时刻担心着她的安危。1950年5月，宋庆龄致函周恩来，推荐耿丽淑为国际宣传工作的负责人。她说：“在美国最近的危机中，当美国援华会不再起作用而真正的进步人士都在坚决为中国和为美国维护正义的时候，耿丽淑小姐总是站在他们的前列”。1951年2月15日，宋庆龄致函顾锦心说周恩来已允许耿丽淑来华参加中国福利会工作，因为“耿丽淑的身份在那儿是完全暴露的，完全有理由另找一个人接替她在那儿的工作。”当月，宋庆龄给耿丽淑发出电报，邀请她立即回中国工作。但迟迟没有得到她的回音，宋庆龄十分担心。4月25日，宋庆龄致函吴耀宗，表示“非常关心耿丽淑的情况。两个月以前，我通过香港向她发去过一个电报，要求她立刻动身去印度，并且在抵达印度以后马上与中国福利会联系。中国福利会办公室最近也发过几封信给她，向她发出了更加明确的指示。现在看来电报和信件都没有送到她手上，因此直到今天耿小姐尚不知道我们想要她马上动身。我觉得这件事情非常紧迫。要是你和科拉·邓讨论一下这个问题，定出一个通知耿小姐的最好方式，以使她尽可能早地来参加我们的工作，我将不胜感激。如果你能让我知道你们所采取的每一个步骤，我将更加高兴。”5月12日，宋庆龄写信给美国朋友格雷斯时提醒说如果要同耿丽淑联系，“请不要提起我，因为这没有好处”。

1951年9月，耿丽淑被“麦卡锡主义”分子宣布为“支持红色中国共产党的颠覆活动”，即将退休的她遭到纽约女青年会全国委员会解雇。被长期服务的机构抛弃，耿丽淑愤怒不已，她决定立即投向充满光明和希望的新中国。

宋庆龄为耿丽淑回到中国做了充分安排，先是让她避开美国联邦调查局的视线取道欧洲抵达香港，又亲派时已出任上海市副市长的金仲华专程在香港迎候并陪她北上来沪。在上海，宋庆龄的一位朋友交给她一张表格请她填写，在填到“职务”一栏时她顿住了。正当她感到为难时，那位朋友接过笔在该栏目下郑重填上了“顾问”一词。耿丽淑顿时热泪盈眶，她激动地说：“感谢你们，感谢宋庆龄，我将很好地履行我的义务。”

从此，耿丽淑一直居住在中国，以极大的热情投身到宋庆龄领导的中国福利会的事业中。

五、在中福会为新中国工作

宋庆龄亲自安排耿丽淑入住陕西北路369号宋氏老宅。耿丽淑的卧室就是当年宋美龄的闺房，而宋母倪太夫人的卧室作为耿丽淑的会客室和书房。一直到1963年，因房屋修缮，耿丽淑才迁居他处。

初期，耿丽淑担负起中福会国际宣传处的工作，具体担任《中国建设》的审稿人和负责对外联络，她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开辟国外发行的渠道上，因她曾从事基督教女青年会的工作，朋友几乎遍及世界，她写信向朋友们介绍杂志，并亲自邮寄每期刊物，想方设法为杂志的海外发行打开门路。因为中美关系十分紧张，美国不准中国的刊物直接邮寄，她就通过香港的朋友改换包装寄往美国。

1989年9月1日，国务院总理李鹏签署颁发荣誉证书，赞扬她“几十年来与中国人民风雨同舟，患难与共，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和社会主义建设事业，为促进中国人民同世界各国人民的相互了解和友谊”作出了“宝贵贡献”。

1991年3月6日是耿丽淑95岁生日，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授予她“人民友好使者”称号和奖章。

1995年2月12日，这位将大半生精力贡献给中国革命和建设事业的百岁老人逝世。她被安葬在宋庆龄陵园，与老朋友长相厮守。